连载《难忘北大荒》之四——李贻玲

2016-09-17
李贻玲
386

一、离开家乡

人的一生中总有些难以忘怀的事情,就像是蓝天上飘浮着的白云边缘,那样清晰地留在记忆的屏幕中。

因两个姨妈在国外定居,母亲属于“特嫌”,在那“特殊”的年代里,我们家人的处境是可想而知的。周围的环境和人给你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。哥哥姐姐在外地工作,爸妈因工作和生活的压力,加之性格不合,经常发生争吵,我自然是他们的出气筒。两个弟弟又小,我这个小三就成了老大,家里什么事情都要管的。上山下乡运动一开始,我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独立生活的机会,在父母都不同意的情况,偷出家里的户口和粮证,办了手续,生米做成了熟饭。后来,妈想起来这事儿时总还是要唠叨几句。

当时,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已经开始,我们这些家庭有问题的、出身不太好的是不允许报去边疆的,原因是怕叛国投敌。集贤农场属三类地区,离佳木斯不太远,才允许我们报名。来的领队叫李维成,高高的个子,白净的脸,很魁梧的样子。听他说是一九五八年来北大荒的转业官兵,这一下子让我想起了老师课堂上讲的“棒打狍子瓢舀鱼,野鸡飞到饭锅”的情景,也对这位领导有了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。听他讲,集贤农场是1947年建的,是东北地区开发最早的农场之一,如今已初具规模的了,拖拉机、收割机都有,可以说生产已全部是机械化了。住的条件也很好。这倒让我感觉很好。为了第二天早些启程,当天晚上我们这些明天要走的中学生,被安置睡在佳木斯市浴池。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,一会儿想爸妈这时会是啥心情呢,一会儿又想农场到底是啥样呢?反正主意已定,再苦我也不会回头的。可能考虑一路上便于管理吧,来接我们的人把80多人分了四个大班,也不知咋弄的,还让我当了班长,心想,也就是有啥事招呼一下吧,也就答应了。

天刚亮,来接我们的四辆大客车已停在路边,送行的人也陆续地到了,把车团团围住了,一家人围在一起,拉着手,拥抱着,说着。6点10分,好几个人过来告诉大家“赶快上车”,不一会又过来急促地催大家快上车。真的要离别了,一下子多人都哭了。爸妈领着两个弟弟来送我,站在他们面前,我低着头,什么话也不想说,好像是犯了多大错误,妈在那唠叨着,在外干活自己多注意点,天冷了多穿些衣服别感冒,我只是一个劲地点头,不敢抬头看他们,可泪水已在眼圈里转了。上车后,我正好座在靠窗边,爸和弟弟被维持秩序的人拦到了一边,妈一下子想起了什么,把拉着拥挤的人群,挤到车边递过一个布包。这时,我心中一下子涌出了真的要和亲人分别的感觉,酸酸的,我忍着情感不让泪水掉下来和家人摆着手,妈的性格是非常坚强的,就是看着我,摆着手喊着“常给家写信”,“别忘了,常给家写信”,我一个劲地点头。等车开动后,我打开包一看,有三个还热呼的鸡蛋、初中用过的课本、一打稿纸和几个信封,我明白妈的意思,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。那是 1968年7月22日,我年满15周岁。

二、 我的师傅杨殿荣

1968年上山下乡到集贤农场后,集训三天我们班被分配到第一生产队。听分配的人说, 一队是农场的老场部,也就是建场初期的老地址,条件要比其它生产队好些。大敞车拉着我们在沙石的公路上开着,路俩旁风景,对于我们这些没有离开过家,没见过大世面的小青年来说,自然很漂亮。一望无际的田野和庄稼,机器在地里收割小麦,这还是在集训时,领导说的七八月份是麦收的季节知道的。车在坑坑洼洼的石头路上行驶来回的颠簸,我们每个人站在车厢里,紧紧的抓住车厢俩侧的扶手,感觉浑身扭来扭去有点痛,车尾的灰尘被风吹的冒着的白烟儿。近一个小时吧,路旁出现了好多房子,我们知道目的地到了,也就是我们上山下乡的落脚点到了。车刚开进村子,就发现在路旁有栋石头垒的房子很醒目,是个很大的商店。我心想,不错呀,还有商店哪。我们女生住的宿舍是原来农场场部的办公室,房间不太大,还是火坑哪。

七月份的天气很热,队长说,正是收麦子的季节,今天休息整理内务,明天就下地割小麦。我被分配在CK4自走康拜因上当学徒。可高兴了。听当地老职工说能直接上机务,那是相当不容易的啊。让我高兴的是,每天穿着深蓝色的细帆布工作服,带着白手套,头上戴个帽子,很像一名工人。CK4是前苏联产的自走康拜因,在那个年代,这样的收割机就是很先进的了。全农场只有4台,其它全是拖拉机牵引的半自动收割机。

师傅叫杨殿荣,听说是山东老支边青年,个子不高,不太爱吱声,一看就是个地道的老实人。上班他告诉我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准留辫子。可我舍不得把头发剪掉,就把辫子紧紧掖到帽子里。他带我到车旁,把车的构造大概地给我讲了一遍,从收割台切割、滚洞脱粒到分离卸粮等部分,然后告诉我每天机车启动前,要检查一下监测仪表是不是好用;又带我上了驾驶室,给我讲了康拜有1、2、3三个前进档,一个倒档和离和器,油门,左、右转弯。开车前要先检查转向是否灵敏,离合器是否好使等。我一听脑袋大了,这么多知识那能记得住呀。

说完,他转身从工具箱里拿出个大家伙,教我如何保养车,告诉我这叫黄油枪。他打开这家伙的后盖把黄油装上,冲着一个油嘴两手向里使劲一夹就打了三下,然后又换了个油嘴打了几下,黄油真的就进到油嘴里了。边打边说,一个油嘴也就打三四下,不能太多,多了油就溢出来了,不光是浪费还埋汰。说完把黄油枪递给了我,要把上下黄油嘴都打一遍,让我自己学着干。我提着黄油枪,四处观察寻找油嘴,挨着个的油嘴往里打。齿轮旁、轴承上、滚桶里,全车上下犄角旮旯那么多油嘴哪。刚干找不着窍门,一个局部总有落下的。弄的我上窜下跳的,累得满身是汗。不一会儿,手上、脸上、衣服上都蹭上了黄油。在给滚桶叫油时不小心还把头给碰了,那叫疼呀。我用手捂着脑袋,偷偷地撩了师傅一眼,嘿,他没看见。干了会儿,有点累了,瞅瞅师傅,心想,还不歇会呀,可他看也不看我,埋头在那捅咕机器,我就自己找了地方靠边站了会儿。车很快保养完了,师傅在房沿根边蒿了一把草,蹭蹭手上黑呼呼的油,头一甩冲我说:“走,马上下地”,我刚才还有点累,一听说要下地了,马上精神头就来了。路上开车时,他和我说:“李子,麦收是全年最忙的季节,豁出命也要把小麦枪回来,要不雨季一到,小麦就全泡汤啦,在累也不能叫苦,这叫龙口夺粮啊”。听了这话,我啄磨,刚才修车时我的心思一定被师傅看出来了,他只是不说罢了,我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点点头。

到了地头一看,好家伙,金黄色的麦地真可叫一望无际呀,可以说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广阔的田野,刚才沉闷的心情一下子就亮了。我一看,地头有几个人手正在割麦子,是为了机车进地时方便不压麦子,有人把已割好的小麦打成了捆,跺在一旁。师傅开车就进地,我抬头一看,师傅稳稳的坐在康拜因的驾驶台,两眼炯炯有神,手把舵、缓缓地对着麦地就开了过去。只见前面收割台动了起来,轰轰的响着,收割台往麦杆中间轻轻地一插,上下切刀一挫,麦杆在收割台上跳跃似的进入了机器里,脱谷分离开始了。机器开过的地方,一大片麦子全没了,只剩下大约二三十公分高的麦茬。我跟在车后面看着老开心了,滚桶轰轰地转着,麦桔在里面被打碎,后面的筛子在不停地来回抖动,把麦子筛下去,麦桔在筛子上晃荡晃荡就被甩在后面大大的车兜里,一会满了师傅前面控制一下就自动放下去,好大一堆,像个小山包似的。脱了一会,师傅停下车到后面的麦桔堆里扒啦扒啦,我心思干什么呢?原来是检查有没有麦穗裹在里面。转身和我说,要看看脱没脱净,收割时空气的湿度和麦子的密度都要考虑到,才能决定行车的速度,滚桶的转速,我们不能长成的粮食白白扔掉呀,我听着感觉这里的学问还真不少哇。

跑了两个来回,粮仓要满了,师傅鸣迪招呼地边的胶轮车过来接粮。胶轮车开过来,把后面的托车停在康拜因旁,开始卸粮。只见一侧斜高式的卸粮筒里面传送带一转,粮仓里的小麦就哗哗地流出来了,真好看,就像是从天上流下的一股金黄色的瀑布。粮仓是一个漏斗的形状,在往外卸粮时,中间出现一个坑,四周的麦子哗哗地往中间流,不一会一仓粮就卸完。

利用歇气机会,师傅又一次把机器工作的原理讲给我。收割台非常重要,使用前要检查,要看麦子的高度及时调整拨禾轮的高度和转速,割刀行程和切割的间隙,搅龙转速的大小,都与收割效果有直接关系。另外,作物太湿、太密,杂草多少,或行走速度过快,脱粒间隙小,滚筒转速低;传动皮带打滑,也会影响脱谷效果,也就是说不能让到手的粮食,因咱们工作忽视给流失掉呀,这是当驾驶员必须想到的。我细心地听着师傅的话,并随着他手指的地方仔细地看着,边看边想,一下子明白了许多,同时,也感到了肩上责任的重大。

师傅平时话少,可一讲起他刚来北大荒时的情景,话就可多了。有一次,他讲刚来农场时开荒的一个惊险的故事。那时,师傅也是个小青年,还没有成家,有一天,打夜班秋天开荒翻地,他的师傅在前面开拖拉机车,他在后面扶大犁,那时条件差也没有什么车棚。感觉有累有冷,困的实在不行了,就情不自禁的打了个盹儿,可也不知迷了多长时间,只听窟通一声,身子重重的一颠把他惊醒了。蒙了,迷迷糊糊睁眼一看,人和大犁好像掉到什么坑里了,驾驶座已和地面平了。他赶紧离了歪斜地爬了出来,前面师傅也已经下来了,借着车后灯一看,原来是掉进了一个棺材里。那棺材也不知多年了,天板全烂糟了,俩人相互看看,再左右看看,远处山坡上玻璃棵子树被风刮的哗哗直响,1000多米长的垅呀,黑黑的连个人影都没有。“这可咋办呀?”他胆怯的和师傅蹲下仔细一看,妈呀,看到了下面的白骨,可把他吓坏了,一屁股坐到了地上,就觉得两腿嗖嗖地冒着凉风。那也没办法呀,只好起身硬着头皮,壮着胆儿和师傅把大犁抬了出来。师傅说打那以后,他好几天都不敢打夜班。

那时,赶上雨天就下不了地了,叫雨休,我们几个要好的姐妹到师傅家里去玩,师傅给我们讲以前的事。讲刚来时住的是拉合辫的坯房,山上的野鸡,泡子里涝回的泥瞅,冬天的大烟炮。讲这些时,听着感觉那时多艰苦呀,可看师傅一点也不觉得多苦,反而有一种自豪感的眼神和骄傲的语气。

麦收那些日了可真叫累呀,不下露水不能停机,每天都得晚上10点多才回来。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就得给车做保养。等太阳出来了就往地里开,进地就是一天,累了换人车不停。中午吃饭能稍微歇会儿,一直到夜里下露水了才回来。队里领导有话儿,我们这些学徒的是不能随便动车的。可我总是疵个孬的想自己开一下。杨师傅好像理解了我的心思,一有空就一遍一遍的把车上的构造、各部位和功能、应注意的事项讲给我,有时还手把手地教我开一会儿。我心里想,这有啥难的,三个前进档,一个倒档,再就是个一个离合器呗,我都记住了。

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,麦收也接近了尾声。有一天,在西山地号收麦子,中午饭后大家都在歇晌,几个在地头捡麦子的女知青,靠在一堆麦桔旁打盹,连长他们也都不在,车就停在地的半截腰。我心思,这会儿去开车准没事儿。就壮着胆子绕了过去,心里想着程序把车给打着了,座在驾驶室里把车给起动了。车直着就往地头开去。那里本来就是个下坡,起车后也不知咋的了,车速快了起来,我双手把着方向盘朝前面开去。谁知心里想的可车就是不听使唤,前面三米宽的收割台,直冲着那几个休息的女生麦桔冲去了,我左右打着方向盘,可车就是不听话。在旁边歇气儿的师傅一见此景,边跑边喊:“快踩煞车!快踩煞车”。急的直摆手,可那时我已经蒙了,手脚也不好使了,杨师傅拼命的向这边跑着、喊着,地头休息的人全都惊醒了,大家急得往这边跑。车也快到麦堆了跟前了,那几个睡觉的女生吓的连滚带爬的轱辘到一边,我也不知咋整的,一下子把车给弄停下了。

我满脸是汗,心跳的特别快,胆颤心惊地下了车,杨师傅追了上来,什么话也没说,看也不看我,开着车就去收麦子了,我站在那不知所措。一个下午,师徒俩一句话都没说。我几次想说话,可又不知说啥好,一个劲地打溜虚,师傅到哪我到哪,乘师傅转身时,我赶紧向他咧咧嘴,可师傅看也不看我一眼。忙了一下午,不知不觉天黑了。晚上回来把车停到机务院,师傅送我到宿舍门口站下了,我低着头不知说啥。师傅说“李子,我不批评你,累一天了,回去好好儿歇着吧,想想今天的事儿,多危险呀!”我低头用手捻着衣襟嗯着。师傅停了一会儿,又语重心肠的说“你还年轻,记住,以后无论干啥、学啥,不能凭一时小聪明,得细心,得琢磨。得用心记着。师傅喘了口气又说“干啥,得用心哪!”说完转身走了。望着师傅的背影在宿舍门前的灯光下消失在夜色中,我在那站了好一会儿才进屋。躺在炕上翻来复去地睡不着,反复琢磨着师傅最后那句话,尤其是“得用心哪”,这五个字的语气。当时,我虽没敢抬头,但却能感觉到师傅那严厉的目光。

后来,师傅这句话成了我工作的座右铭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几次调动工作,从普通一员到中层干部,每当遇到困难和挫折时,我都能想起这件事,想起师傅语重心肠的话,“干啥,得用心哪!”这句话都能给我信心和力量。
   这么多年,我用这句话鼓励自己行动的同时,让悟出了一个道理,做什么事情所谓“心想事成”不是一想就能成,而是要用心去想,用心去做才能成功。

为农场建设奔波了一辈子的杨殿荣师傅,今年已88岁高龄,仍生活在农场,和孩子们住在一起,身体还好,每天溜达溜达,享受着晚年的幸福生活。

三、难忘的一次抢场

1969年组建兵团后,我当上了四排副排长,被安排在晒场工作。这活最累最紧张的阶段要属麦收了,叫龙口夺粮。全连老少谁都不能怠慢的。每年麦收前全连要开个动员大会,职工家属全到,能下地的全上,老弱病残孕不能下地的,只要听到晒场敲钟,不管干什么哪都必须撂下手中的活,跑步到晒场进行抢场。因为每天要进好多车的小麦,当天就得摊晒,要是捂了发烧了可就全废啦。只要车一来,人推马拉大桑巴全上,把麦子摊开,厚度在10多公分吧,然后人工用木掀打成堑,目的是增加通透性和阳光照射的面积。打堑要顺着太阳的方向,或考虑一下风向,这样便于快些降低水分。就是下雨天不能摊场,晒场的工人也不能休息,在每个麦堆上面支上架搭上棚子,两个人在里面倒堆,降低温度,防止发烧。

1970年7月22日,正好是我下乡的纪念日,全连正在紧张的进行麦收。火辣辣的太阳挂在天上,一丝风也没有,什么也不干呆着都直往外冒汗,何况是中午翻场呢。在晒场工作,中午不休息,换班吃饭。12点多钟,我们刚翻完一遍场,在晒麦棚子里歇气,有的躺在草苫子上,有的头枕个沙袋子闭着眼睛在那养神儿,几个青年精神也不睡觉,在装好的粮垛上凑在一起唠喀。晒场的种子化验员叫李明俭,是五八年的山东老支边,在晒场工作多年,人称“活气象”。只见他在这片麦子上捡几粒往嘴里一扔,咬一咬又吐出来了,又上另一片麦子上捡几粒往嘴里扔,刚开始我不知他在干啥,后来知道了,这叫测量水分,是他多年总结出来的土办法,一般用牙一咬成饼,说明水分还大,还得晒;一咬就断了是水分达到标准了,可以扬场装袋了。一般十二三个水分就可以了,他边测量水分边往西边直劲地瞅,瞅了一会儿,他叫来老排长杨树莽,用手指着西山那边出现的一大块云彩说:“不好,那块是雨云”。老排长说:“不能吧,天这么热”,“活气象”坚持说“这样的云彩很少见,但来的特快,赶紧抢场吧”。老排长马上组织人员赶紧抢场,说完就去大门口敲钟了。麦收期间钟声就是命令,听到钟声好多人往晒场跑来。车老板牵着马,人扶着大搡耙来回地奔跑,其他人使劲用木锹往上传麦子,整个晒场忙呼的都“冒烟”了。边干着就感到冷风呼呼地过来了。在“活气象”那儿我学会了好几句判断天气的喀,“风是雨头咯,屁是屎头咯”,“山带帽,雨要到”,“天上勾勾云,地上雨淋淋”等。老排长挥着手,喊着招呼着我们来回跑,指挥大家快点干。攒好一堆马上就用苫布盖好,在用沙袋压上。最后一片麦子还没来得及传成大堆呢,黑压压的乌云夹着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的骤过来了。大家赶紧用苫布盖麦子,可风太大,苫布被刮到空中,鼓起老大老大个包,好几个人都没有抓住,一下子一块苫布刮到晒场围墙上去了。我见怀孕的刘桂芹被风刮倒,赶紧把她扶到晒麦棚子里面。用沙袋压苫布已经不顶用了,眼瞅着麦子就要被冲走了。老排长急了喊一声:“扒下”!自己就扒在苫布边上了。见此情景全排的同志都跟着分别扒在苫布上,狂风夹着雨点打在身上有些痛,我用手捂着头和脸,一动也不动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,一定要保住粮食,绝不能把麦子冲走!忽听咔嚓一声巨响,晒场大门旁挂大铁钟的老扬树,被拦腰刮断了。

半个多小时,瓢泼大雨过去了。东北的夏天就是这样,雨过天晴,太阳又出来了,整个晒场像被水洗了个澡,空气特别清爽,晒场旁边的堑沟里哗哗地流着水。大家没有一个走的,站在那冷的一个个脸都发白,有人嘴唇和头在发抖,男士们光着膀子拧着衣服,我们女生用手提着衣襟弯着腰往下拧水。在贫下中农的带领下,我们用身躯和毅力保住了粮食。大家穿着滴水的衣服和湿漉漉的鞋,又把苫布打开,麦子被重新摊开。虽然我不知道这批粮食运往何处,但我相信,在上交国库的小麦中,有“活气象”等老垦荒的聪明才智,同时也包含着我们这帮知青的青春热血和艰辛劳动。

水洗的衣服贴在身上,直了直腰,向大门口望去,只见老杨树仅连着皮的上半截,歪歪斜斜地插进地里,雪白的树杈仰向天空,在向我们这些战天斗地的勇士们致敬!

四、知青们丰富的业余生活

1969年组建兵团后,我们不再叫农场了,属于部队番号了。我们连是“沈阳军区黑龙江生关建设兵团三师29团一连,通信的地址是钢字312信箱41分队,够气派的吧。连队先后从佳木斯、哈尔滨,北京、上海、天津几大城市来了八批知青,共200多人。一个生产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,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食宿问题呀。我们女生住老场部搬迁时留下的一栋办公室,房间很有点小,里面加了火坑。连队突击新盖了栋红砖大房子当男宿舍,几间大屋子里南北对面大炕。一个屋能住二三十人。

各城市来的知青名单全部打乱,分到各个班排。按班排分寝室,这样不同地区、不同生活习惯、不同生活方式的知青,分别吃住在一起了。大家都很开心,和睦相处,相互学习各地的方言和生活习惯,很快就成了知心朋友。上海人把“我”说成“阿拉”,把“人”读做“宁”,“上海”读做“桑嗨”,“我是上海人”就读成了“阿拉桑嗨宁”,有意思吧。不长时间知青中一些高中生就初露锋芒了,他们受教育多,有知识,有文化有修养,又成熟,很快成了连队的骨干。刚刚组建连队,各个岗位正需要人,连队里的出纳、文书、统计、卫生员都换了或新增了知青;有些上了机务学开拖拉机,还有的到学校做了教师;年龄偏大点的高中生还走上连队的领导岗位。

青年人多的地方,总是生机勃勃,男青年们自己动手制作了单双扛,安在宿舍门前,队里给平了块篮球场地,机务师傅帮着焊了个的篮球架。这下可好了,哈尔滨知青岳斌汉、曲忠礼、范传国哥俩等人组成篮球队,当地青年王海峰、杜桂林、邵文国等人也组成了个队。到是年轻不知道累,本来干活就很累了,可一又空他们就出现在篮球场上,我们女生拿着织毛衣的手工活,在一边助威看热闹。

连队的六号地垅最长的地方约1000米,中午在地里吃饭,一天下来要铲几个来回,收工后在步行四五十分钟回到宿舍。就这么累,饭后青年们洗漱完了就三三两两地出来,坐在宿舍门前的榆树墙里,有拉二胡拉手风琴的,有吹笛子和口琴的、有下棋打扑克的、玩拉力器的,有打排球的很是热闹。有时赶上休息或倒班,我们还约几个姐妹一同到四五里地以外的四方台煤矿去看电影,《奇袭白虎团》、《麦花姑娘》、《保卫萨拉热窝》等电影,那时演的老火了。生活中女青年们学会了补手套、织毛衣,缝棉活。做针线活最好的是雅芹姐,谁有啥不会了都过来问她。那天,一个上海小知青拿着一条缝不上的棉裤过来,雅芹姐一看,提着裢子问,“这里还应有块布,是三角型的”;那个女生楞了会儿说“拆时我以为没用了给丢掉了”。雅芹姐顺手把她拉过来,转身拍了下她说“这么大个屁股,没有个撅裆裤子能提起来吗?”满屋子里传出哈哈的笑声。我们还和当地的老职工学会了用玉米叶做鞋垫,说是隔凉,冬天垫在鞋里招呼呼的。虽然很累,但我们很快乐,生活的很有意思。

1970年毛泽东发表了题为《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,打败美国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》的“五二0”声明。为了庆祝这一声明的发表,连里成立了文艺宣传队。老职工杨殿贵会打杨琴,学校的杨德才教师和机务的宫恩义两人拉二胡,便组成了一个小乐队。也不知咋回事,他们真有两下子,不用看谱子,但听你唱就能弹出曲子来,你说怪不怪?经过一个多月的排练,还真编排出了一台节目。天津知青王颖独唱《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》,我们四男四女排练了舞蹈“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”,为表演的形象,大家刻苦学习新疆舞蹈中左右动脖子的动作,累的大家哈哈大笑,还想办法自己做了新疆帽带在头上。为配合当时的形势,最后一个节目是大型舞蹈,“亚、非、拉人民要解放”。为了演出的比真些,我们在连队里翻阅了旧画报,查阅更多国家人的衣着和穿戴的习俗,像朝鲜、非洲黑人的样子,脑子里能想象出来,可有些根本不知道呀。15名男女知青伴演了好多国家的人。我记的最清楚的是伴演黑人的哈尔滨知青刘忠雨和佳木斯的宋立群,他俩光着膀子,用墨汁把脸和上身全都抹黑了,衣服围在胯间,跳舞时手来回的晃动,一笑露出了白白的牙齿,形象极了。还有天津快板“说说咱们的连队好”。那时正值全国上下学唱革命样板戏,当地知青王海峰带条长围巾伴演李玉和,北京的徐建英伴演李奶奶,天津的王敏伴演李铁梅。别看谁也没唱过京剧,可他们三个天生的一副好嗓子,加上刻苦排练提高的非常快。王海峰手提的红灯是我们用手电筒,外面糊了个长方形的盒子,再包块绒布改装的,徐建英把头发盘在脑后,脸上划上几道皱纹,和当进老借了个代大襟的袄;在用黑毛线给王敏做了个大辫子,倒剧就全了。三个人合排了《红灯记》中的片段,“打不尽豺狼绝不下战场”。你别说,化了妆上台这么一演,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,获得了台下热烈的掌声。   

为了对青年进行忆苦思甜教育,我们还排练了一个独幕话剧,“一块银元”,故事情节是反映旧社会地主欺压百姓的故事。哈尔滨知青刘忠雨龇牙咧嘴举着皮鞭子扮演大地主,当地知青王海峰和全桂琴扮演一对穷苦的老夫妻。剧中有个情景,是大地主用皮鞭狠狠地打在老汉的头上,老农当场昏了过去,老太太扑了上去痛哭起来。排练时,全姐很快进入剧情扑了上,可老农睁着眼睛一动不动,不一会儿却笑了起来。队长问“怎么回事儿”?王海峰说,她手搭在我肚子上一动一动的有点痒。队长说“我们要带着无产阶级感情,带着对地产阶级的深仇大恨来排练。”剧中扮演受苦的小女孩,是原农垦总局设计院工程师刘敏儒的女儿刘琼。那年她才10岁,瘦瘦的,个子不高,梳着两个小辫儿,长着一双黑黑的大眼睛,长长的睫毛,一看天生就是演员料。给她讲完剧景后,她很快便进入了角色。演到小姑娘被地主灌了水银给老太太作陪葬时,她滞呆的眼神,打着一盏灯,一动不动地被推了出来,那忧伤的曲子和悲痛的配音解说,使台下好多职工都流下了眼泪。

后来,宣传队还代表连队到团部参加了几次演出。那时,正值“全国山河一遍红”,各地都在大唱革命歌曲和学唱样板戏,学校里知青在教上海的舞蹈,老职工们在学唱样板戏、在学说天津快板。知青们把家乡的文化艺术溶进了北大荒的沃土,溶入了当地百姓心中并生根发芽。

在田间、地头,在晒场,《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》、《草院上升起来落的太阳》等歌曲,总是在广袤的绿野间回荡。

五、三 个 司 务 长

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,吃饭成了大事。1968年我们佳木斯知青20人刚到时,因住宿人本来就不多,宿舍旁一间草房是个小食堂,窗前有个小酱缸,夏天打开盖儿,总能散发出一股浓浓的东北酱香味儿。六九年以后来陆续来了大批知青,食堂就挪到原来的礼堂了。(是老场部在时建的)当时的司务长姓谭,说话总带有口音,在我们来不长时间就回山东老家了,印象不太深。接他工作的老职工姓刘,是个老党员,中等个头,最大的特点是一脸的胡茬子。人称外号“刘大胡子”,那可是个热心肠儿,见面总是笑呵呵的。见城里人爱吃大馇子,就用饭大豆和玉米馇子做成干饭,人还没进食堂屋哪就闻到了香喷喷味了。说实话,真的很好吃。头几天大家都说好,可时间一长就腻了。连续好多天中午是大馇子干饭,晚上是大馇粥,也就是说,每天只有早晨能吃上馒头。这帮小青年就不干,背后就把“刘大胡子”改成了“刘大馇子”。找连长提意见,说领导不重视知青生活。司务长答应马上改进,中午吃馒头了,但还是隔三差五的连续两天做大馇子干饭,弄的知青们又提意见了,没办法党支部开会研究决定换个司务长。

一个老党员叫钟振江的接这活儿,他是南方人,喜欢吃小米饭,说是小米有营养,平时只有生孩子做月子的妇女才能吃到。于是,改以往的大馇子干饭变成了一天两顿小米饭了,早上菜汤馒头,中午和晚上全是小米干饭,可真烦人。知青们说“好家伙,咱们全做月子啦”?于是,他又获得了“钟小米”的“光荣称号”。这帮小青年又不让了,几次找连长要求换人。连长说“你们看谁行?有没有想干的”?这时哈尔滨老知青孙向军说“我干!”大家一看是孙大哥,拍手同意了。孙向军是青年中年龄较大的了,在一排当排长,平时就向个老大哥似的处处关心人,就这样选出了我们自己的司务长。

刚干头半个月伙食可好啦,大家心里也挺高兴的。干了一阵子孙向军说从降低食堂的成本出发,要调剂伙食,把馒头改成玉米面和白面二掺的发糕了。别说,那金黄色松软的大发糕,喧腾的,全是蜂子窝,吃起来真香。刚开始我们又感觉很新鲜,可没几天和“孙大发糕”的绰号有叫出来了。气的连长直摇头:“这帮少青年是真没折啊!

那天,连长组织知青开会,讲了具体情况,原来是这两年有些自然灾害,粮食产量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,团党委提出,宁肯少留口粮也必须完成上交国库粮食的任务!优质的小麦必须上交。连长说,你们吃点粗粮不算啥,是在为国家做贡献哪,因为在北京首都,十个馒头中就有六个是北大荒生产的呀。听后,我们才知道三个司务长调剂伙食的因由了,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。

后来,连队也听取了我们大家的建议,从南北方生活习惯考虑,经常调剂活食,知青们再也不在闹事了。记得当时往地里送饭时,粉条豆腐和大头菜的大包子可好吃啦。每次送饭车一进地,大家都车围上了,师傅们在车上给每个人打菜发馒头,我们左手一大碗菜,右手捏两个馒头,往地头一坐,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,吃的可香了。连长说“广大知青来生产建设兵团,就是用青春和热血,落实着党中央屯垦戍边的任务”。“屯垦”是驻扎下来开垦田地的意思,而“戍边”顾名思义就是守卫边疆的意思。你们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。”

我们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留在了那片黑土地。一个个脸晒黑了,手磨粗糙了,可身体结实了,意志坚强了。在无奈地奉献青春的时候,世界观也在默默地形成。虽然付出了许多许多,但这期间更多的是收获,我们收获了艰苦的经历,收获了人生的磨练,收获了克服困难的勇气,收获了努力拼搏的信心。我们收获了在任何艰难困苦的条件下,都能生存的本领。

六、新 婚 对 联

我们连队分南屯和北屯两个地点,南屯是刚建场时的老居民区,后来场部建在了北边,又盖了好多家属房,大多数人家都搬迁到了场部附近,便形成了南北屯,只有学校和少数几户人家留在了南屯。

从北屯到南屯有一条很宽的公路,就这条沙石路是兵团内部的公交车线路,通几个连队也可通达双鸭山市,是我们连队与外界联络的必经之路。路两头是大漫坡,中间是个大洼兜,洼兜处还有一座石桥,底下流着潺潺的小溪,根据雨季水量时多时少。路两边有五六十公分宽的壕沟,为的是下雨时流水。两旁各有一排长的很壮实的树,经多年生长,树冠上边空间处已搭在一起,形成了一个非常自然优美的绿荫带。迈过壕沟里面还有一条不太宽的人行道,在人行道上散步,那个感觉还是不错的。这条路可能跑了多少年,路基的石头早已暴露出来,整个路面坑坑洼洼的,上面铺的沙子早已不顶用了。那个年代,此路晴天一片灰土,雨天就是名符其实的“水泥”地。长度大约有一公里吧,这幽静的环境可是我们知青休闲散步的最佳选择了。

一晃下乡有几年了,老高中生都二十好几了。夏天,一到晚上,收工回来洗漱完毕,就会看到年龄偏大的一个个的从宿舍里溜出来,低着头,快步地的向南屯方向走去。我们这些小几岁的就偷偷看着,看谁又自己一个人出去了,在瞄着男生宿舍那边,谁出来了,小声砌鼓喳鼓地说着,我们知道这是男女生在谈恋爱,觉得挺有意思的。后来不知这些小动作咋的被指导员发现了,他说,对知青进行“再教育”嘛,你们远离家乡,又远离父母,连队要对你们负责。在全连大会上,指导员又说:“要是让我碰上你们这些谈恋爱压马路的,我就敲钟,把全连职工都叫到俱乐部来,看着你们在台上压。”他那声音很严厉,吓得有对象的小青年好象是犯了错误,都不敢抬头,谈恋爱的“活动”也收敛和隐藏了许多。

有一天休息,中午一点多钟,好多人还在睡觉,操场上出现男女一对,挽着手亲密地走着。男生高高的个子,带了个帽子,女的中等个头,不胖不瘦,围了个对角折叠的方巾,因带了个口罩看不清是谁,但一看就知道是谈恋爱的一对,这是谁呀,这么大胆?不一会儿,不知谁喊了声“男的是杨福洲!”大家议论起来,“哟,真的是他呀,那个女生是谁”?“好象是.....,不对,不对”。我们谁也没猜出来那个女生究竟是谁,走了两圈俩人往老保院往那边走了。

第二天上班,大家还在议论这事儿,有的睡觉没看到当时的精彩,赶紧问怎么回事儿呢?只见佳木斯的仲卫权把身边女生的围巾拽过来,包在自己头上,拉着杨福洲就走了起来。哈哈,原来是你们俩呀!大家哈哈大笑,有的笑的前仰后合。杨福洲说是仲卫权的主意,仲卫权却说“好玩吧,我就是要告诉有些人,谈对象咋啦?我们还就大大方方的谈了!

自古以来,爱情的火焰势不可挡的啊!我们连下乡青年中,第一对儿结婚的是哈尔滨知青张贵和梁桂金,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儿,叫小燕儿,意思是我们知青就应该象燕子一样的飞翔。我们都叫她“知青一枝花”,有空儿就去他家逗小燕子玩。接着,孙向军与王丽华,姚风良与倪雅芹,陈树成与闫艳清等,好几对都相继安了家。虽然农场的老房子旧的已不成样了,可结婚时这帮知青还是把新房布置的干干净净,漂漂亮亮的。窗户和门上都贴上大喜字,从山上砍回来的柞树夹上仗子,围上个小院,真就向个家样啦。
  赶上谁新婚当天,大家跑到四方台买了些鞭炮,把新娘子从宿舍里接出来。那年月也没有什么婚纱和烫头啥的,只是收拾利索点穿套新衣服罢了。晚上知青们凑到一起吃上一顿,喝着连里自酿的60度小烧,嗑着瓜子,闹洞房。大家吃着,喝着,说着,笑着,满屋子充满了喜悦。他们和老职工一样,房前屋后种上了茄子、土豆、豆角、柿子什么的,过上了温馨的小日子。

记得哈尔滨刘忠雨和上海的王信真结婚时,这帮知青都在忙乎着布置新房,屋里前几天就粉刷完了,有帮着做被褥的,有的在外面夹仗子,我也在那贴着窗花。脑子里即兴想了几句话:“南方姑娘北方郎,遥遥千里配成双,互敬互爱干革命,边疆生活谱新章”。心思了一会儿,我就大声说了出来了,“好”,大家响起了一片掌声。“这对联不错呀”,“啥对联呀,是首打油诗嘛”。其实,我也不知道是什么,只是当时自己心里的感受,就是想说出来,感觉很有意思。

看着大家喜庆的面容,我心想,爱情这个神秘而令人想往的心愿,不管在多么艰难困苦的条件下,都能绽放出绚丽的花朵。在屯垦戍边环境下结的爱情之果,一定是更加坚强,更加美丽,更能经得起风雨的考验吧!我衷心地祝福着。

七、红色架线兵

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一提起珍宝岛战役,几乎都知道,面积只有0.74平方公里的珍宝岛,历来就是中国领土,从1915年形成伊始,中国居民世世代代在这里居住捕鱼,岛上长年驻有中国官兵,在这里守卫着祖国大门。

自1967年1月一1969年2月,苏联边防军先后多次侵入珍宝岛,干涉中国居民的正常生活,阻止中国边防军执勤,并打伤百姓和边防战士多人,声称珍宝岛属于苏联领土。中国政府严正要求苏方,立即停止其武装入侵和在岛上的一切不轨活动,并立即离开中国领土。可苏方政府却置若罔闻,并于1969年3月15日,出辆坦克、装甲车和步兵百人,在直升飞机和炮火的支援下,向守卫在珍宝岛的中国边防部队发起猛烈进攻,并用多种火炮轰击中国境内纵深地区。中国边防军激战近9个小时,顶住了苏军的6次炮火急袭,打败了苏军的入侵。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中苏边界自卫反击战。当时,广播、报纸都能得到这些消息,我们这些血气方刚的知识青年真的是义愤填膺,恨不能立即上前线和苏修侵略者血战到底。为彻底解决珍宝岛问题,党中央决定架设一条秘密线路,直接指挥珍宝岛战役,我们三师29团接到的任务,是要完成密山和虎林地区电话线路的安装。听了指导员大会动员后,知青们请战书 、申请书纷纷递向党支部,几个上海知青还写了血书,坚决要求上前线。团里抽调有战斗经验的中层干部和相关人员,组成了二个架线连。我们连队出一个排,我有幸参加了这次的架线任务,并担任排长。

总领队是一位现役军人,瘦瘦的高个子,大家都叫他王参谋。一连连长赵永发,黑黑的壮汉,脖子上总是扎着一条白毛巾,一说话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,岁数大的人都叫他赵黑子。二连连长名叫宋立高,说话还有乡音哪,他俩都是五八年的转业官兵。晚上开动员大会,不记得是多高级别的领导给我们讲话了。他讲了这次战斗的意义和重要性,还提出了一些具体要求,那就是要军事化管理,一切都要服从命令听指挥。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:“我们每个人就是一个兵,一个战士,我们要用鲜血和生命,保卫党中央,保卫祖国和每一寸土地!大家有没有信心?”全场人员挥动着手臂,异口同声的回答:“有”,那声音真的是震耳欲聋

听完动员后,自己心情格外激动,好像自己真的当上了一名解放军战士,马上就要参加战斗了似的。第二天清晨,路边好多清一色的部队军用车,我们组织好了队伍等待出发。领导们在一起说着什么,相互间握手,鼓励、辞行。车上拉着行礼、苫布、工具什么的,我组织排里战友有秩序的上车,车下边好些穿着军装的领导,亲切的向我们摆手致意,在为我们这些“架线兵”送行。以往在电影里看到的情景,今天在自己身上成为了现实。我骄傲的从窗户向外面送行的人挥手致意,心里在说,“放心吧同志们,我们一定能完成任务”。

那时的公路大多是沙石路,不太好走了,车在公路上颠簸着,可我们个个都很激动,说着,笑着,我还组织大家唱歌。后来一个个就迷迷糊糊睡着,等到天黑我们到了一个地方,下车一看是一栋旧楼。我心想,这是啥地方?还挺不错的哪,路旁边有几个老乡在看热闹。我快步走过去,一打听,才知道这里是原来八五三农场孵化场的老地址。前面传来命令,“全部下车,在此休息整顿,第二天早上5点钟继续赶路。很快分好房间,因为很累加上明天还要早起,稍微收拾了一下就都休息了。

经过两天的颠簸,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---绕河县小佳河镇。听说到目的地了,大家一下子精神起来了,一路的疲劳也全没了。车停下,让大家稍稍休息放松一下,领导开了个碰头会,住在那里?连长讲,架线的线路在山上,要是住在镇上,条件好些但离工地太远,住到山上条件差些但进度肯定快。最后决定,前方战士在流血战斗,时间就是生命!为赶工期,上山!几个人立即先上山选址,大部队随后就到,在半山腰选个视野开阔的地方,集体动手清理杂草支帐棚。虽没干过,但大家都积极地动手,下山到老乡家扛木板,建起了我们的新家。从连队来时我们都想到了肯定会很艰苦的,青年走时连队的老职工给我们做了鸡毛褥子,铺在底下说是隔潮隔凉,妈听说我要去架线,从家里稍来了一张狗皮,我用手轻轻的摸着,能感觉到妈的温暖。

为把这次任务完成好,省里派来了通讯工作的电业技术人员,负责从策划、开道、挖坑、立杆、上横旦、上瓷葫到打拉线,全过程的技术指导。动工前先进行了严肃的安全教育,而后就是技术指导了。我们一下子投入了紧张施工中,每天早上起来最麻烦的是打绑腿,我们这帮小青年哪会这个呀,师傅们手把手的教;棉袄外面扎上皮带,一是为了保暖,二是干活时也利索。头上顶着棉,帽子,脚上一双棉兀啦。

线路策划工作前期已经完成,我们上来第一道工序是开道,要在茂密的树林里开出6米宽的山道,而且要考虑到线路和山势及植被的复杂性,那些技术人员在前面考察规划出线路,前进30米处刻上个明显的记号,我们俩人一组,每组400米。两人各把线路宽度的一个边往前干,免得干偏了白费力。赶上好的地段还行,要是遇到一种叫拉拉秧的植物或树的气根相互缠绕在一起,可麻烦啦,那叫费劲呀,捋不清砍不断的,稍不注意就划着手和脸了。所以,每天出发时工具都要带全啰。背后插着镰刀和锯,手里拿着把斧头还要带着铁锹,真不知啥时要用到什么家把什。干累了俩人一合计就歇会儿。我天性好动,有时还借景生情地唱两句:“在那密密的树林里,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,在那高高的山岗上,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,……”。一人把一个边往前开道,如果进度不一样,那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。有时感觉憋闷了,就抬起头和小鸟说上几句,小鸟也不害怕,在树枝上吱吱的叫着,跳来跳去的好像在问”你们是干什么的?怎么跑到我们的领地了?”遇到个小松鼠便跟着追上一会儿,但还不敢跑远,万一找不回来咋办,也算自己解闷找开心吧。

开道过后,没几天就开始挖电柱坑了,坑距50米一个,自己挖自己的,也就是说在这大山里,50米才能有一个人,你说孤单不孤单。坑挖的标准60公分见方,1.2米深。不就是挖个坑吗,看似简单但真些点专业性,从那时起我便学会了用桶锹。这可不是一般的工具,是挖土方专用的,手要握住了锹把,然后用膀子找好角度,再用全身的劲往下压,一天下来混身那叫痛呀。

虽然很累,但看着这活一项接一项的完成,还是很开心的。任务一个接一个,上横旦还好些,一个杆上有俩个横旦,每个横旦上有俩个大的瓷瓶,是要在下面安好后才能立杆。打拉线和上瓷瓶技术性就多些了,这两项几乎全是省里来的技术人员干,我们根本伸不上手。让人最羡慕的还是看师傅们上杆儿安瓷瓶,余下的小瓷瓶都要等立好杆后再上去拧。我不理解地问,把所有的瓷瓶在下面都弄好了,再上横旦不就省事了吗?师傅笑着告诉我们说,小瓷瓶如果先安上,在立杆和打拉线时容易弄坏,会很乱的而且损失是很大的。所以,师傅们就都得穿着脚扣子,腰的口袋里全是上杆要安小瓷瓶。我心里茨格瑙的几次想照量照量,都因太危险被师傅拒绝了。

有一天,快收工了,师傅们在这边歇气,我把脚扣子穿在脚上,在一边玩,师傅看出了我的心思就答应了。我高兴地扎上安全带,蹬上脚扣子,在大家的关注下,学着师傅的样子,慢慢地上杆了。头几步挺好玩的,觉得很有意思,不太高也没感觉害怕什么的。到了半截腰有点紧张了,双手抱着杆在那不动了。往下一瞅,“啊!离地这么高啦”!有几个男生见我紧张的样子,哈哈大笑说, “撑能,让你撑能,下来吧”;有的师傅也喊“小李,下来吧,别往上去了”;这时,麻师傅扬起头边喊边走过来:“别怕,手把住了,别往下瞅,抬头往上看,就是别低头,抬头往上看就不害怕了”。我按照麻师傅说的去做,真的好多了。状着胆、艰难地、一步一步地,我终于爬到了最上面。我两脚使劲的蹬住了,俩手把着电线杆,抬起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,真过瘾哪。抬头向前望去,宽宽的乌苏里江水微波荡漾;再向远方望去,对面苏联的建筑物看得真切的。啊!那就是苏联呀,山坡上欧式房子也看得清清楚楚,连挂着的红辣椒都能看着。

白天干活还好过些,到了晚上就难熬了,入冬后就更遭罪了。睡觉时冻的实在是让人受不了。进被窝时我们头上带着棉帽子,嘴里念着:“下定决心不怕冷,排除万难往里钻”!把身体弯成一个团,把两腿抱在胸口还能感觉热呼点,把被子轻轻的盖着点鼻子,早起来帽子,被头和头发上全都是白霜。吃饭也是艰难的事,中午饭开始是自己带,早晨上工时就用垫肩布包两个包子往腰间一系,到中午休息时吃一口就行了。跟本没水喝,实在渴的没招了,就走上50米到前几天挖好的坑里找渗上来的水,狠狠心用茶缸子轻轻的往上一舀,虽然混点,眼睛一闭就喝进去了。后来战线越拉越长,而且天气也越来越冷了,带干粮已经不行了,为保证大家吃饭问题,领导决定送饭。食堂工作人员两个馒头中间夹上半块腐卤,算是一份。用大汽车在盘山道上跑,跑一段就“笛笛、笛笛”的按喇趴,听见车声我们就往山下跑去取干粮。可战线太长了,一号点上午10点送到了,最后点也得1点多钟才能吃上就算不错了,就这样我们吃了半冬的腐卤。

有段时间供给不好,很长时间没有吃肉了,每天就是白菜、土豆、罗卜、要么就是大豆腐。都挺谗的,有的男生说“唉,都忘了肉是啥滋味啦”。也巧,那天村里有个农民上山打了头野猪,这下可好啦,食堂买了些回来。当天晚上吃的是野猪肉饨酸菜粉条。这可是咱东北最好吃的菜了,一人一大碗,真香了啊。边汤都喝了。听当地人说吃了野猪肉头上爱往外冒油,有几个女生还有点不敢吃,端着碗瞅瞅这个瞅瞅那个,看谁吃的香。说实在的,能吃上肉还管那事儿呢,有个男生见此情景,乘人不备,伸筷子就把徐伟碗里的肉挟过来扔到嘴里,弄得大家哈哈大笑。

晚上夜幕降临,我们从山上下来,排成队往回返,谁也不知道累,

大家情绪高昂地唱着我们自编的歌:

我们是红色的架线兵,

踏遍边疆万里营,

棵棵线杆我们立,

把红线架到北京城……;

这边在紧张地架线,那边在往战地运军火,只知道当时进战地连灯都不准开的,但谁也不许问,这是命令!我凭着自己是排长,想走下后门,几次小声的求司机师傅,偷着带我进战地去看看呗,可他坚定地摇摇头没有同意,并说,“不是不给你面子,那上边太危险了。”

1971年珍宝岛问题得以最后解决,我们这些“红色的架线兵”,只有在指挥部工作的倪政平随记者曾到过前线,领略了什么是和平时代的战争,其他谁也没能上前线看上一眼,只是完成了密虎地区的架线任务。但我深知,在中国,在这具有历史意义的自卫反击战役中,凝结着我们这些红色架线兵,这一代知青的艰辛汗水。后来,我告诉倪政平想写这篇稿子,他给我发来一段话,“那天,到阵地后,我第一次见到了在冰天雪地的严寒中,加农炮群昂首指向天际,雄壮的坦克群冲锋陷阵前的待命,见到了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驻守在风雪之中,肃然起敬的感觉一下子拥上心头。”

后来,国家在宝清县城东2公里万金山南山头西北坡修建了“珍宝岛烈士陵园”。在农大上学时我特意去了趟,去瞻仰我心中的英雄。在茂密的翠柏中,有被中央军委命名为"战斗英雄称号"的孙征民、杨林、陈绍光、王庆荣、于庆阳等烈士的墓碑;还有在珍宝岛战斗中牺牲的其他63位烈士的墓碑。

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三师29团一连,1969年去珍宝岛参加架线任务的人员有: 唐忠良:时任副连长

佳木斯知青:李贻玲 倪雅琴

哈尔滨知青:姚凤良 岳斌汉 王百忠 王明选张沙丽 吴振花

上海知青:倪政平 华道清 朱劲松贾慧佩 陈玉英 徐伟

当地知青:王海峰 李英杰 杨瑞清 魏秀珍

天津知青:谢莹 共20人

八、与死神擦肩而过

1971年为发展畜牧业生产,连里决定在去往西山的路旁盖几栋猪舍,我们排的任务是挖地基。头一天挖的没够深就下班了,正赶上雨季,没想到夜里还真下起雨来。第二天早上天又大晴了,干啥活?地基还挖不挖?我们在队部门前等信儿,不一会儿,老排长过来说地基不够深接着挖。

到了现场往下一看,里面有约10来公分的水吧。排长和我说“找人下去把水掏出来,大家好下去继续挖”。我一看大多都穿的是农田鞋,下去肯定全湿了呀。在一想,派谁下呀,又是水又是泥的,自己是副排长,当然得带头下去啦。我低头用眼一扫,只有小魏穿的是靴子,就和她把鞋换了。我脚大穿她的鞋有些费事,使劲蹬也进去了,凑合穿着吧。找来了个小盆,上面人把水桶梁上拴了个绳子,放了下来。我哈着腰把水往桶里舀,装满水直腰提起来,上面两人使劲往上一拽,水桶就上去了。一桶一桶的往上拽,多数人都在旁边看热闹,感觉也很快。眼瞅着快掏完了,我两手提着水桶梁刚直起腰,突然呼地一声,大面积偏帮,两侧的地基塌方,正好我刚要起身腰一下子被卡住了,把我挤在了中间。脑袋露上面,土从脖子往下挤压着。其实地基也只有一米宽,塌方能有多少土呀,可太突然了,让人有点发蒙。用锹又怕碰着我,大家七手八脚地往外扒,我刚感到胸口有点憋得慌,就被大伙连扒带拽的扣出来了。几个人扶着我坐到旁边,心急加上害怕,感觉混身没有劲儿。大家围看着我,姐妹们为我扑拉头和身上的土说,“唉呀,脸都白啦”。老排长过来瞅着我说“幸亏是头抬起来了,要是在掏水时塌方,还不捂哪呀!”

其实也没那么邪乎,一米宽两侧塌方能有多少土,只是太突然害怕而已。歇了会儿,气喘的也匀呼了许多,还好哪都没伤着,只是吓的腿有点软。排长说,“回宿舍歇会儿吧”。两个姐妹送我回宿舍了,躺在被窝里一想还真有点后怕了,当时的情景总在眼前转,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。还好是直起身时,这要是被扣到里头可咋整呀。要是真出点什么事,爸妈可怎么办呀?过了一会儿想想,咋也没咋的有啥哭的呀。不知不觉地地睡着了,姐妹们下班回来把我吵醒了,原来已是中午。饭都打回来了,她们赶紧问我怎么样,我懒洋洋地坐了起来,在被窝里把饭吃了。

饭后,我静静地坐着,只见大家都累了,刚躺下就睡着了,到点了班长一叫姐妹们都起来了,揉着眼睛往外走。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,坐起来两臂一展伸了个懒腰,活动了一下身子,还行,没啥事儿。就把被子叠好,转身扒在被垛上面,两手拄着下颌往外看,天睛睛的,人们都去干活了外面空空的。呆了会儿,没啥意思。我想,年轻人那能遇到一点困难就害怕了呢?以后还不知会遇到啥事哪,和前辈爬雪山草地相比,这点事儿算啥呀。

想开了,就有了勇气,身上一下子轻松了许多,好像那都不痛了,我穿好衣服,拿起铁锹向工地走去。

还有一次事故也很难忘。1972年,正值全国农业战线掀起“学大寨”的热潮,上级提出 “苦战二、三年,建成大寨团”的口号。那时,团里正推行大寨创造的“玉米抓把粪”栽培高产新技术。啥新技术,其实就是把发酵的大粪和一定量的土拌在一起,撒在玉米种子底下,这样即又不烧种还可以直接吸收营养,不浪费肥料。这活不仅用工量大而且也太脏了。先要把大量农家肥收集到一起发酵,冬天刨糞再用车送到地里,。三大作物都需要,用量是很大的。为此,我们连专门成立了积肥班,班长是五十多岁老职工,叫赵连发。他带领一班人到附近的四方台矿区去掏厕所,因干得好得了个先进班级称号。

为落实团里精神,那些日子,肖荣连长和机务排杨殿荣等几个老师傅们,没黑没白的反复研究,实践,最后,终于研制出了用同样的原材料加工,经高温挤压制成颗粒肥,即省工省料又经济实惠,而且小麦、玉米、黄豆三大作物都能用上。这下可好啦,连长笑的嘴都合不拢了,马上安排三班倒赶制颗粒肥,为开春播种做好一切准备。

连里机务修理库里面很宽敞,就成了制作颗粒肥的地方。车间的外墙上写着:“苦干、实干、加巧干,战天斗地夺高产”的白色标语。连里也提出,要在春播前把三大作物用的颗粒肥全部赶制出来。春节放假时,北京、上海、天津等远道的知青们,大多回家过年还没有回来,我是副排长家又离的近些,自然要早回来了。过了年正月初五我就返回了农场,和连里当地知青及老职工一起,三班倒赶制颗粒肥。宿舍里自个睡觉还真有点胆突的,就把门把手上拧了个8号线的铁丝圈,穿上个锄杠,横在门上,插的牢牢的。有一天,半夜下零点班回来,冷嗖嗖的,走廊烧火墙的炉子早就灭了。睡觉前就往灶坑里多加了两铲子煤,心思屋子冷炕暧和点也行呀。刚睡时就觉得屋里有点烟味儿,不太大,心想没事儿一会就好啦。也不知睡了多久,就感到头痛的厉害,昏沉沉的,咱是东北人一下想别是煤烟中毒了吧。想爬起来,就是浑身没有劲。坏了,可得把门打开,否则不就交待了吗?

那是毅力和时间的较量,一会昏迷一会心里想可不能睡呀,爬到炕边,往下一看就像是万丈深渊似的,昏迷中我想到了窗户。那年代还没有塑料布呢,只有一层玻璃,冬天怕透风,上冻时窗框边上都糊了牛皮纸。我慢慢向窗跟前移动,就一个信念:我要活下去,我要活下去!到了窗户跟前,我使足了仅有的一点力气伸手向玻璃砸去,一下子又昏了过去。不知过了多久,吹进的冷风把我冻醒。好冷呀,一看,天已大亮,手上砸玻璃时划了几道口子,被子上淌的一片血都已凝结了,只有较深的伤处还有点渗血。我穿上棉袄吃力打开铺衬包,翻出个布条把手包上。心里明白了许多,非常冷,头还是还有些晕,赶紧爬回了被窝。外边呼呼的刮着风,风挤着似的从那个窟窿往屋里灌。我把头缩进被窝里又迷了会儿。我知道是自己的毅力战胜了死神!待我完全清醒后,转身向窗户望去,从那个破碎的窗户处,折射进来了绚丽阳光,她,给了我生命的力量。

九、假小子的绰号

凡是采过石头的人都知道,闷炮要比响炮好。响炮是封炮时压力不够,炮没有劲,力向上冲了,结果石头松动不大。闷炮的力是从炮眼底部向四周扩散,能把石头给憋松动了,然后顺着裂缝用铁子一翘,石头就下来了,太大的就得查看一下石头的脉胳走向,顺着茬口,一个人把着钎子,另一个轮着十多斤重的大锤,咣咣几下,石头就开了。

我们连队的采石场在路经四连的路口旁。1970年5月份,我带20多个女生负责采石头。有一次放炮,药装好了,念儿也接上了,在就是封炮口了。等都弄完后,我高喊道“放炮啦、散开啦”,大家都跑到20米以外的地带,找个可蔽身的地方。我们几个跑到公路那边扒下,在看清公路上没有人和车的情况下,我又喊了声“注意啦、放炮啦”!就用电池对了火,那是8节电池连在一起,两个正负级一对,可炮没响,我又对了一下,还是没响,坏了,是个哑炮。这时,谁都没动,静静地在那等着。过了一会了,炮还是没响。就有人伸出头来观望了,我严肃地摆手让大家扒下,谁都没动。又等了一会儿,炮还是没响。我心里纳闷,咋的啦?

采石场最怕碰上的是哑炮啦。没办法,不能就这么等下去呀,建水库工地那边等石头哪,决不能因我们的工作而耽误了进度呀。我和大家摆了摆手,意思是谁也不准动,我去看看。于是就壮着胆,顺手招了个铁丝拧的土蓝子,猫着腰就往炮眼移动,大家都不敢吱声,抻着脖儿瞪着眼睛,静静地看着我。说实话,我心里也胆秃的,离炮眼越近我越是紧张,越紧张前进的速度就越慢、越轻。在离炮眼还有10来米吧,“轰”的一声,炮响了!我本能地吱溜一下蹲那了,把土蓝扣在头上。炸起来的石头从半空中唏哩哗啦地落下来,砸在后腰那叫痛呀,还好那都没太大的伤。

是个大闷炮,伙伴们赶紧向我跑过来,见没事就都往炮眼那跑,看看结果。不愧是个慢炮,虽然挺吓人,但闷的效果特好。大家可高兴了,七手八脚地往下翘石头。那些日子可真叫累呀,一天下来虎口都震裂了。还要把打下来的石头搬下来,以方便装车。装车时手搬不上去了就用肚子往上拱,用腿往上顶。身上胳的青一块紫一块的,手上全是口子,晚上回宿舍用热水烫烫,抹上点嘎拉油,在炉子前烤一烤还能好些。

一天,正在下面弄石头哪,见石场上面有几个人站在哪往下看,还指手划脚地说着什么。处于礼貌我走上去,到跟前才认出来是四连连长蒋鹏和几个不认识的人。我摘下补了又补的手套,与蒋连长握手后,他向我介绍了其它人,原来是他们连队的副连长和几个排长来实地观看。然后,他笑着向大家说,看看人家一连,就一个女排长,跟个假小子似的,带20多个女知青,干这么重的活,咱们怎么就不行哪?就这样,我假小子的绰号就叫出来了。嘿嘿,现在想想也挺有意思的。

九、老校长于连魁

一连学校建在南屯,是农场西边连队较大的学校了,一、二、三、四连、砖厂和老加工厂的孩子们都要到这来上学。校长叫于连魁,人很老实,虽只有初中文化,但组织能力很强。

有件事儿我印象很深,教英语的曹兰杰老师是当地青年,家住在四连,那时,大批知青返城,弄得学校教师可紧张了,女教师产假满后就得上班。她每天要回去给孩子喂奶,可来回就是骑车子也得近一个多小时。为这解决这个问题,于校长安排她每天上下午的一、二节上课,课后回去喂孩子就不用回来了。这样,她虽一天要跑两个来回,有些累,但喂孩子的问题解决了,曹老师欣然答应了。期末全校开总结大会,仅这一点校长在大会上表扬,“曹老师住家四连,孩子小要来回喂奶,可她克服困难,坚持上课,从不迟到”。会后有人说,在校长眼里谁都有得到表扬的机会,他笑着说:“仔细看,你们谁身上都有闪光的东西嘛”。

为加强学校建设,1980年于校长恨恨心,买了一个大鼓和四个小鼓,成立了学校第一个鼓队。我因在中学时就是学校的鼓手,于是,就成了鼓队的教练。农场的孩子只是在电影里看过这玩意,这回自己成了鼓队队员,可高兴啦。每天放学后,队员们都要认真地练习一会儿,有时周日休息时他们也自发地来到学校,在操场上练习。洞洞、巴拉巴拉,洞洞、巴拉巴拉,节奏的鼓声引来了南屯孩子们跑过来看热闹,队员们休息时,他们也好奇的用手摸摸,或扬着脸求队员把鼓棒给他们玩会儿。那年,学校开运动会可热闹了。鼓队、彩旗队,都是统一的校服,看鼓队的队员一个个精神抖擞,像模像样的。因为入场式上有了自己的鼓队,附近连队的职工家属都来了。里一圈外一圈的,抻着脖子往看,在后面的就站在操场周围的土墙上了,指指点点的说笑着。大家见了于校长过来,都说“于校长,整的真好啊”他还是老样子笑笑,点点头,嘴里“嗯、嗯”两声,就走过去了。

他每天早早来到学校,这瞅瞅,那转转,哪班的炉子好不好烧,门锁好不好使,他都关心。学校人多,虽有一个大厕所,可一到下课就感觉蹲位不够用,一到冬天厕所里的粪便有时就高出了踏板,很不方便。他就在早晨上班前,拿个大铁钎子,挨个蹲位的往下穿。有一次我值班生炉子来的早些,见于校长从女厕里刚出来,衣服和手套上还有贱的粪便渣呢,满头是汗,我非常过意不去。打那以后,女厕所这活就由我来做了,有时怕被别人发现,就早些来到学校。可那么一排的蹲位要干完也得会时间,后来还是被同志们发现了。1982年,于校长、范传国、李云芹,我们四个被评为学校“学雷锋先进个人”。虽然获得了荣誉,但我心里并不快乐。因为,我是在于校长的启发下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。可平时自己为什么就没有考虑到,如何能为学校、为学生做点什么事儿呢?

全场五个中学,每年教学质量都要排队,我们一连学校总是有几科在前面。那时,学校领导抓得很紧,主抓教学的黄升澄主任,每天要求教师写一篇小楷或毛笔字,每周末要进行检查的。公开课、检查教案、检查学生作业的批改那是经常的事。所以,每个教师都不能马虎。大家的学习劲头可足了,经过一个学期下来,好多教师的基本功真的大有长进。有时,到了下班的时间大家还不走,都在那忙呼着。备课的,练字的,找学生谈话的,于校长在走廊里喊两嗓子:“下班啦!下班啦!”自己才往家走。

1978我双胞胎儿子出生,由于是两个孩子,在加上喂奶,还担任初三班的政治课,身体有些营养不良。一天上课,我突然昏了过去,跌倒在讲台上。班长王殿民和杨玉强,赶紧跑出去叫人,于校长第一个赶到现场,和学生把我扶到办公室。他从单身常老师那要了些白糖,给我递过来一杯热乎乎的糖水。喝着那杯浓浓的糖水,一股温流一下涌到了心里。从那以后他特批我,课后可以到后勤更夫屋里的小炕上躺着,歇会儿。那时缺教师,没有人能接课。他和我说,去医院检查检查吧,可能是产后营养不良,多吃点好吃的。我笑笑说,吃啥呀。他告诉我,买几斤鸡蛋放在办公桌里,屋子不是有炉子嘛,可以自己烧开水,课后冲碗鸡蛋水,可以补补身体的。

于校长总是在细微之处关心着每位教师,大家都说,有时候有什么事想请假,可一想到于校长对你的关心和他对工作的责任心,就有些不好意思张口了。

1986年因工作需要,我调到场部中学,和老校长接触少了。在场部偶尔见面,感觉还是那么亲。

2001年儿子结婚,本来没有通知老校长,可他听到信儿还赶到了。见了面我们非常亲热的握着手,相互打听着离别后的情景。他还是老样子,只是略有点见老。听他女儿说,退休后呆不住,在家里养牛,每天放牛时为了锻炼身体,他在草地上和牛赛跑。后来家搬到农场场部了,正好守着大道,闲着没事,就扛着个铁锹在大道上修公路。雨天车跑的快,就把马路颠出了一个个小坑,他就往坑里填填沙子,从他家到农场医院的那段路,也有百拾来米长吧,全是他修的,没谁给工钱,完全是自愿的。

如今,农场全是水泥公路了,没活干了,年迈的于校长早晚出来溜达溜达,与老朋友唠唠喀,享受着改革开放给人民带来的幸福生活。老校长,我衷心地祝福你,晚年快乐安康!

十、我的闺蜜冯立新

2014年国庆“十一”小长假,去了一趟江西九江,看望了我的闺蜜冯立新一家。因仍在三亚上班,早已和立新电话沟通好了,十一”放假去她那里玩玩,可以说这也是我多年的愿望啦。

立新是我1968年上山下乡,参加工作认识的第一个外地的知心朋友,按现在的话叫“闺蜜”。也不知为什么,我们一见面就很谈的来,而且相处的非常要好。那时我们仅仅16岁,她个子长的短小,好像是我们下乡知青中最小的一个吧,现在想起那时她的体重也就有七八十斤吧,可她却被挑选到机务上开拖拉机。由于个子矮,坐在驾驶室里,拉动操作杆有时都看不到她。在我脑子里,总是保留着她带着洗的发白的黄军帽、把头发塞到里面,穿工作服走向机务大院的样子。由于工作认真肯干,又不怕脏累,得到了大家的好评。

她来自上海求实中学,和同学们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来到北大荒“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”。到了黑龙江气候条件、生活环境、饮食起居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,这对一个从小在上海大城市成长起来的年青人来说,可以说是一个严峻的考验,可她们都承受过来了,按当时的话讲要做到“脱胎换骨”的转变。

还记得1970年春节,各地知青都纷纷回家过年了,她回不了上海,我担心她在连队孤单,就带她到了我家。我家住在佳木斯,条件也不太好,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平房,两个房间都是火炕。像我们一个普通人家里来了个上海客人,一家人自然非常高兴了,妈怕我们冷多加了些煤把炕烧的热热的,外面虽然零下30多度,可房间里却充满了温暖和笑声。东北人家吃饭都是在炕上放个小饭桌的,大家围坐在一起,可立新坐了一会就来回地动,感觉有点烫,爸转身拿来个小板凳让立新坐在上面。她一下子高出了一大截,家人相互间的看着,都笑了。这些故事,她至今仍历历在目,这次见面还讲给我听哪。

1972年家人把她调到江西九江二姐的身旁工作,这样也好有个照应。走时,我自己还做了点饭菜,在宿舍的炕上吃的,为她送行。还记得王信真、康文革、许德仁、马秀霞、谢大海等,好几个朋友一直送她到双鸭山火车站。那时我们还通过信的,后来各自成家有了孩子,联系就少了。但在我心里牢牢的记着一个地址:九江向阳垦植农场电灌站,这么多年不用记在什么本子上,一直没有忘记。因为有立新,那年老爸到上海出差,还特意到立新家里看望了她的父母和家人,所以,我们这个朋友两家人包括兄弟姐妹都是知道的。还记得七十年代我哥哥结婚时用的被面,都是立新在上海帮着买的哪,可以说是那个年代最时兴的啦。

随着孩子的成长,上学、高考、照顾家里和老人,家事太多,加上工作上的爬坡,心总是静不下来,可一直没有忘记。2003年我终于下决心一定要找到她。电话打到江西九江114,查询向阳垦植农场电灌站,对方告知这个单位早已取消,我说,取消了总得有什么办事处或留守人员吧,还是归到了什么单位或部门了?稍等对方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说,可能归到这个公司了,自己联系一下吧。我拨通这个电话,一个年轻女性声音,我报上了查找人名字后,对方不冷不热的说两字:没有。我怕她撂电话赶紧说,姑娘,麻烦你,我是黑龙江长途,想找失散多年的亲人,请您在帮着在查查吧。也许是我的感情投入,只听电话里面喊:“老王,归过来的人员里有没有叫冯立新的吗”?对方回答:“有,退休啦”。听到这声儿我心里别提多高兴啦,找到啦!对方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,说是她爱人田爱国的。我打通了电话,告诉对方我李贻玲,没想到对方的第一句话竟是,啊,你是李贻玲,这么多年了,立新总念叨你呀!晚上,我和立新通了电话,我们唠了好久、好久。

找到了亲人就多了一份牵挂,那年在新闻联播中听到九江发生地震,我马上打电话过去询问,立新说地震刚刚过,她家的亭子小买部,摆放香烟架子上晃动起来,物品都掉下来了,好多人都跑到了马路上。打电话时正好是在我爸爸家,爸爸说,“让立新家过来,咱家有地方住”。事过后,立新打来电话说,当时真的很吓人,可接到电话后,心里感觉很温暖。

2002年二儿子结婚,立新和田爱国从江西九江赶到哈尔滨参加我儿子的婚礼,让全家感到非常高兴。好多知青从各地赶过来为儿子的婚礼增加了色彩,当她们见到立新夫妇也来了,都说真没有想到哇,江西到哈尔滨,这么远的路程,这么多年的经历,却没能减弱当年黑土地上的那份深情厚意。随后,我们又一同回到阔别多年的农场,深深思念的一连,去看看当年十七八岁曾战斗过的地方,去看望了刻在脑海里的父老乡亲。

这次去她家看看,真的是完全放心了。她生活的非常好,自然、平和,夫妻双双退休,每天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。爱国是个好丈夫,好父亲,对妻子对孩子照顾的无微不至。买菜、做饭、洗碗自己全包,而且口味非常好,余下时间就是在电脑前参加网上歌友联系会,每天都要唱好长时间的歌曲,自己要唱还要评论别人。而且水平也满好,多次参加九江市的歌友大赛并获了奖项。立新主要是收拾房间、洗衣服,145平的房子拖一次地也是要很费力的呀。有时间到社区打打小麻将,手气还不错的嘛。

我们聊了很多,当年下乡时的经历,分别后的生活,孩子的成长和晚辈的教育等等。她家的住处生活条件非常便利,旁边银行、医院、菜市场都离的不远,生活上很讲究,冰箱里从不储存蔬菜。她说,反正每天都要出去的,所以,每天都吃新鲜的青菜。她笑着说,我不期盼大富大贵,只求平和、安祥、夫妻和孩子家家都健健康康、快快乐乐的的生活就足矣了。送我走分手时,我拉着她的手说,其实也就是北大荒短短几年的时间,却让我们这么珍惜;她说,贻玲,在黑龙江工作生活的经历已刻在了我脑子里,永远不会抹去的,你对我的情意也是永远不会忘记的。我喜欢她的真实、正直,善良和宽容,由衷地祝福她晚年生活幸福安康!

十一思念敬爱的肖荣连长­——2023.2.6

在上山下工作的几年里,给我印象最深的人该属肖荣连长了。他是一位带领广大职工战天斗地,改变农垦落后面貌,实现致富梦的带头人。

当时也许是我们年龄还小,就感觉他个子高高的,黑里透红棱角分明的脸庞,两道浓浓的眉毛,眼睛深邃有神,声音是那么有磁实,一个典型的北方汉子,我们下乡时他不到40岁,可就感觉他特别成熟。后来才知道,他1936年生人,1954年刚刚18岁就到农场当机务学员了。那时,刚刚建场六七年,条件相当艰苦。这么多年在一线摸爬滚打,早已炼就了他刚毅的性格和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。

(一)实干是了好的再教育

六八年七月到六九年底,短短一年多的功夫,队一下子来了五大城市200多名小青年,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。肖连长很有组织能力,他说“啥叫再教育,我认为亲身体验是最好的教育。”还记得夏锄时,天刚蒙蒙亮,你睡得正香呢,广播喇叭里就传出“洪湖水,浪打浪”的歌,然后就是肖连长在走廊里嗷嗷的喊声,“起来啦,起来啦,快点,快点,下地干活啦”。队里可能就这么一个唱片,每天早上都是如此。我们一个个的打着哈欠,擦着眼屎,嘴里嘟嘟囔囔的穿上衣服,捞着锄头就得往外走。

到了地头连长讲,别看就是铲个地,里面也有很多技巧哪,还能起到松土的作用,前面的手要有准,眼睛盯准小苗别碰着,还要看到草,前手把锄头往下压,后面手用力拉,把草根要锄断,以保证锄草和松土两个作用。开始排拢了,这没什么说的,一人一根垅,连长虽然不拿垅,却不闲着,看谁落后面了,就过去帮你铲上一段,边走着边检查质量。东北的大自然很有意思,我们一到饿了一宿的蚊子嗡嗡地围过来,好像要把谁呀吃掉似的,一天下来,蚊子、瞎猛、小咬三班倒,向我们进行“人身攻击”。一不小心头上脸上就会被咬上几个包,非常的痒。老连长笑着说,在城里没尝过这滋味吧,让你们真正体会到“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”的道理了,所以,我们要爱惜粮食啊。

铲了好一会天大亮了,肚子早就肠击鼓了,抬头往通向连里的路上看看,送饭车还没影呢。唉,在磨蹭一会吧。过了会儿不知谁喊了声,“饭车来啦!”,大家放下锄头围上去,炊事员手里拿个很大的铁勺子,每人一勺子菜,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,一手端菜,一手捏上两三个馒头,狼狼吞虎咽的吃着。肖连长从不搞特殊,和我们一样,等他端着碗过来时,见有几个人没有筷子呢,老连长笑了,放下手中的碗,顺手撅根蒿子杆,往咯肌窝里蹭蹭,把蒿子杆的皮儿扒下来,就递给我们说,“赶紧吃吧,抓紧时间好能歇会儿”。

吃完饭了大伙都往地上一躺,伸伸腰,迷一会儿,老解乏了!连长不休息,帮谁弄弄工具,要不就给大家讲当年他来农场时的故事。有时叫上个小青年到旁边谈谈心,唠会儿,有没有什么困难?家里情况怎样。知青们都愿意和他交流,谁有什么事,拿不定主意了,都想找他唠会儿。

对待南北方各地的小青年,连长管理很人性化,规定知青身体欠安有病了,到医务室开个假条,还可以到食堂领病号饭,病号饭是热腾腾的面条外加一个荷包鸡蛋。为照顾好知青的生活,连里还专门安排了人为我们烧水、烧炕,他还告诉食堂师傅,做饭时偶尔也要换换口味,考虑到南方孩子的生活习惯。安排农活时他考虑到女孩子的生理特点,规定每个月给我们两天的“病假”,这些细小的事太多太多了。在北大荒生活的日子,肖连长虽是知青们的领导,有时更感觉像是亲人,是老大哥,是慈父。我们这些远离家的小青年,遇事儿了找老连长唠唠,就感觉好象有了主心骨。

(二)科研的带头人

肖连长不仅是劳动的“领头雁”,还是勇攀科技高峰的带头人。1971年全国“学大寨”,农场推行“玉米刨俺抓把粪”栽培高产新技术。是把发酵的农家肥和一定量的土拌在一起,洒在玉米种子底下,种子即可以直接吸收养料又不烧种,可用工量太大了。先要要把前一年沤好的肥料刨松动后在倒碎,装上胶轮车送到地里,隔20条垅长30米的距离卸一堆,开春刨粪时那叫个硬呀,手震全都裂了,握稿的虎口老疼了。不是说发展机械化嘛,可种玉米的过程还是让人费解,那时,全是60公分宽的大垅,要求一埯双株。第一人拿个大镐刨坑,为了能把粪放进去,镐刨下去还得往后拉一下,以保证坑底是平的。所以,刨坑是个力气活,一般都是身体强壮的男士干;第二人是放粪的,胳膊上垮着个土兰子,要先跑到粪堆扒上半筐粪,用一个破碗一侩,哈腰往坑里一倒,遇到风天老是迷眼睛。第三个人是点种子的,要准,按发芽率要求一个坑里三到四粒,这活轻点多数是女生干的;最后一个是埋土的,防止种子风干,所以一定要踩实,看上去这个活不太累,其实不然,一只脚在垅沟支撑着身体,另一只脚在垅台上一趟,把土盖在种子土,在使劲一踩。这个活也很累,一天下来,胯骨轴子像要散架似的。

实践出真知,没有多高文化的肖连长竟产生了个大胆的设想,要是能把这些土肥做成颗粒状不就可以用机械播种了嘛。那些天,只见肖连长带田德生、杨殿荣等几个师傅们,没黑没白的在那捅咕,又是画图纸,又是搞实验,有时几个人在哪呛呛着,在地上来回地画着。在机务大院里叮咣了十几天,一会儿是闪闪的电焊光,一会儿呲呲的电钻声。可际一用不是推因机力度不够,就是铁壁筛片硬度不行,质量不过关,颗粒挤压不成型,憋的电机翁翁地直响。多少个通宵就这样过去了。突然有一天,在一米见方的漏斗下,电机带动角龙和推因板,经高温挤压,透过厚厚铁壁筛片挤出了颗粒条状,肖连长弯着腰,两眼直直地钉着机器筛片的出口,见颗粒肥像面条似的哗啦哗啦地落到地上,连长顺手用耙子一搂竟成了颗粒状。当颗粒肥成功出现的瞬间,他双手一拍,“好,成功啦”。两只手握拳高高地举过头,两眼里充满了喜悦的泪水,他和全体研究人员一一握手,表示祝贺和感谢。肖连给这台机器起了非常好听的名字“农家肥颗粒机”。这下可好啦,熬的两眼通红的肖连长笑的嘴都合不拢了。第二天,农场主抓生产的副场长郑二奎,拉了一大客车人,各连队的领导和技术员,来开现场会。见到机器在那转动,传送带连接着漏斗在那喂入,做好的颗粒肥像小山似的堆在旁边,都投出了惊呀的目光。这项新技术一下子在全场推广起来,郑二奎副场长高兴在说,“肖荣连长肯动筋,办了件大事,肥颗粒机的研制成功,说明了世上无难事,只要肯做登攀”!农垦日报和双鸭山日报也做了相关的报导。

(三)兴修水利

连果园那边开花山上有个泉眼,一年四季常流水,在这边干活时,我们就会登上山去泉眼喝水,里面还有些小虾游来游去。那甜甜的水清澈透明水,两手一棒喝下去,一下子就能凉到肚脐眼。连里请来场部的水利专家金满库等人实地考察后,表示地此三面环山,只要一面修个大堤,憋住水就是个大水库。

1972年3月2日,冬天刚过,新建水库动员大会结束后,肖连长就带领我们上了开花山,大家真的是雄信壮志,兴致勃勃,工地上彩旗飘飘,人欢马叫。推土机、马车、大槡耙、扁担、铁锹、铁兰子全上。我们向大自然宣开战!向荒山要粮!连里安排一个排在通往四连的路边采石场打石头,供应建水库专用。大家穿着高腰农田鞋,扎着腰带,挖土方、垒堤坝,工地上喊着,叫着,跑着。人的喊叫声和机车轰鸣声交织在一起,整个场面热火朝天。可仅有一台推土机,要抢在七月份雨季前完工,真叫时间紧,任务重啊。马车本来是用马架辕的,可连里马少,几匹马都出车干活去了。在工地上,老连长和几个身体强壮的人充当了架辕的角色,在坑洼不平的工地上,只见连长为控制着“马车”的稳定,他双手扶着车辕,把绳子搭在肩上,瞪着眼睛,弯着腰,两腿蹬着用力向前拉,知青们在两边用力的推。卸车时,看他汗水湿透了衣裳,一种敬佩和感动油然而生的同时,也有些心疼。休息时连长站在没有建好的大坝体上说,“上面建成水库养上鱼,下面咱们在这儿再种上水稻,让城里来的孩子们和广大职工,也能吃上白花花大米饭!”听着这些真让我们信心满满。

忙了好几个月,我们建成了蓄水量90万立方米,水面积38.3(垧),蓄水量90万立方米的大水库。我们叫它一连水库,因离开花山近,农场命名为开花山水库。肖连长亲自押车到建三江买回来了红鲤子、白鲢等鱼苗。水库这回可真热闹起来啦,队里安排了几个水性好的青年,在那里管理喂养鱼苗。哈尔滨知青徐恩礼,当地青年曲清江都在哪工作。连里还配了船和浆,其他连队的知青来一连玩,水库像是个景区必定参观的,划船在水库上玩一会儿,嘴里唱着“让我们荡起双浆”老过瘾啦。

水库建成了,连长又领着我们在下边打了稻池埂子,开了几垧地的稻田,当年就有了收成,这下可结束了农场多年不能种水稻的历史。过春节,队里组织了秧歌队,忙乎一年的职工们穿上秧歌服,化上了浓妆,锣鼓镲一敲,什么猪八戒背媳妇、踩高跷的全上啦。职工们吃着大米饭,品着自家水库养的鱼,那叫开心哪。只见连长接过鼓棒,高高地挥起。他坚实的臂膀,咚鼓轰咚锵,咚鼓轰咚锵,那鼓声,震耳欲聋。知青们和老职工一样,踩着那有节奏的鼓声,扭着,笑着,尽情地享受着一年来艰辛中的快乐和丰收后的喜悦!

在老职工传、帮、带的作用下,几个男青年也学着拿起了瓦刀,像模像样的当上了瓦工师傅。也学会了用吊坠找齐,垒墙时虽不能拿大角和框,但大面儿还是没问题的。我们这些当小工的,流行一句话“大工一上房,小工在下面忙”,又是和泥又是递砖。赶上挂瓦,就有点累了,除了递泥外,还要把瓦扔上去。这可是个技术活,有人站在跳板上接,我们在下面往上扔。一开始扔不好,上面人接不住,只能仍一片瓦,很快就可以仍二片了。那天正好肖连长路过,过来给我们打了个样,只见他两腿半蹲两手端平,全身一使劲,把四片瓦稳稳的扔上去了。那几年,在连长和党支部的带领下,连队变化可大了。我们在南屯新建了红砖瓦房的学校,新学校的办公室分小学部和中学文理科,平整了操场,还树起了旗杆。每周一间操全校集合时升国旗,向农场的孩子们进行爱国主义教育。连里还在通往西山的路边建了猪舍,养了母猪和种猪,并大量繁殖,女知青也学会了接仔猪。建了酒房,用麦头子和碎玉米烧酒,可以接流子上的小烧,那酒老香了,只是路过那里都能闻到酒香的味道。因为产量上来了,原来的土的晒场已不适应生产的需要了,肖连长又提出建个新晒场的打算,图纸很快送到场里。他领着我们建起了2000平米的水泥晒场的一个大大的晒麦棚子,为防止家畜糟蹋粮食,晒场周围垒起了的石头围墙,老壮观了。

经过全连的共同努力,1971年我们连玉米产量达到每亩596斤,居全场第一的好收成。肖连长从1971年至1976年连续被评为农场的先进工作者;1972年获黑龙江省先进工作者的光荣称号,并出席了省先进工作者表彰大会。1977年肖荣连长在红兴隆管局科技成果表彰大会上,荣获奖杯一枚。

(四)难忘的再相聚

后来,中央有了政策,知青们陆续返城了,离开了那片战斗过的黑土地,回到自己家乡。但我们都没有忘记北大荒,没有忘记那里的人,那里曾经发生的事儿。这些年总有各地的知青分批返回农场,去看看那里的山水和那里的人们,看看我们曾经工作生活的地方。

2001年夏天,上海知青王莲萍带着女儿,北京的陈琦、哈尔滨的张贵、岳斌汉、苗玉波、王丽华;佳木斯的徐锦荣、武伶莉、董烨、李贻玲11人返回了农场一趟。我们去拜见了肖连长,他头发已经花白,明显的有些见老,但精神头还很足。仍在农场工作的王海峰在酒店安排大家吃饭,我们坐在一起亲热地喝着,吃着,唠着,笑着。大家说起每天早上放“洪湖水浪打浪”的唱片时,肖连长仰着头哈哈地笑了起来。

2012年夏天,北京、上海、天津、哈尔滨、佳木斯五个城市的知青,发起了“全连知青相聚北戴河”的活动。广大知青从全国各地涌了过来,78岁的老连长也从双鸭山农场赶过来。他头发都已花白,显的有些苍老,脸上那深深的皱纹在向世人诉说着他的经历,可他那郞郞的笑声仍展示着北大荒人的豪爽。热烈的拥抱、亲切的握手,老连长的眼神在一个个地寻找着我们当年的模样。““连长,猜猜我是谁”,“连长,我叫啥名”?只见老连长深思着,回忆着”你是”?三天,无穷的回顾,无尽的畅想,说不完的当年情,唠不尽的知心话。2018年,全国各地都自发地组织了“庆祝上山下乡五十周年”活动,我们都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农场。肖连长虽已82高龄了,可你听他上台发言的声音,还是那么铿锵有力。

后记:前几年,爱人在农场没有退休,我常回去还能看到肖连长,每次见面总能唠上一会儿,还是那么亲切。记得肖连长80岁那年,我当时受聘于三亚学院工作,便打电话告诉海峰给肖连长过个生日,生日的前一天请安排一下。海峰告诉我,他找了几个熟人陪着,到饭店肖连长说“天天见面,吃啥饭呀”,海峰说“贻玲来电话了,让给你过个80大寿生日,表达她对您的敬意”。肖连长非常高兴,端着酒杯说“谢谢贻玲,还能想着给我过生日;这些知青,真是有情有意,这么多年了,对我,对北大荒这片黑土地,总是念念不忘啊。”

2018活动结束后,静下心来,我站在农场新建的“创业广场”中央,仔细看着六块浮雕墙,我感觉,这里浓缩着当年老连长等前辈们,头顶蓝天战酷暑,脚踏荒原战严寒的场面;我仿佛听到拖拉机轰轰的翻地声,收割机哗哗的放粮声;又似乎再一次感受到千万知青上山下乡的洪流,在这片黑土地上编织着第二故乡富强梦的情景,这一切的一切,都是那么真实,那么清晰,那么久远........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写于2018年底,此次略有修改

十二、我初入社会的引路人一记兵团时期的史玉田指导员

在几年难忘上山下乡的日子里,不管在北大荒工作了多久的老知青们,如今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,唠不完嗑。聊的内容大多是那个年代、那个年龄,在那片黑土地上所发生的事情。那些刻在脑子里让人挥之不去的故事,有时会让人感慨万千,有时会让人泪流满面。那里的山,那里的水,那里纯朴的人们,好像用烙铁刻在了我们的脑子里,成了永远的记忆。

老指导员史玉田,因后来调走了又过世较早,很少进入人们聊天的话题。但他那勤劳朴实的形象和果敢精练的工作作风,在我脑子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,偶时,还会出现在我工作遇到困难时的瞬间,给我以智慧的力量。

史指导员1958年4月,从洛阳步校随十万转业官兵来到北大荒。我们集贤农场是1947年建场的,他刚来农场时条件还相当艰苦,住的是拉合辫茅草房,夏天刮起风来是沙打脸,冬天刮起烟儿炮三米外就看不清是男是女啦,要是下雨天出门就是名符其实的“水泥地”了。那情景就是中学教课书里说的“棒打狍子,瓢舀鱼,野鸡飞到饭锅里”的模样。

我们一连是老场部的旧址,又是团里较大的连队,1969年组建生产建设兵团后,团党委非常重视一连并对领导班子做了大的调整。肖荣连长1970年7月1日到一连上任,史玉田指导员是同年10月到一队任职。多少年后,知青聚会时,肖荣连长还说,“和史玉田指导员在一起共事了5年多,在他身上潜移默化地学到了很多东西,他工作能力和适应性非常强,观察问题和处理问题都有他独道的见解,工作中对我的帮助非常大”。

当时,指导员家住在三连,离一连有十来里路吧,不可能每天来回跑,他就吃食堂住办公室,农忙时一两个月都不回家。史指导员有两个特点,一是走路总是弯着腰,两手互插着往身后一背,下巴向前探着,按东北老话叫“罗锅”;二是穿外衣从来不伸上袖子,披上就走,空瘪的袖子在两侧摆来摆去,像鸭子在划水,这是给我们知青们留下的最深印象了。

(一)后勤保障的“排头兵”

当时,连里领导班子5人,指导员是“班长”。工作中他还保留着在部队时的作风,做什么事情都是雷厉风行,而且责任心特别强。他提出班子成员各把一摊,各负其责,但分工不分家。平时经常召开班子成员碰头会,了解各摊有什么情况。对工作能力稍差些对后上来的年轻干部,史指导员经常帮他们出主意、想办法。肖连长在前面抓生产一线,史指导员思想工作和后勤保障做的非常好。

春播和麦收动员大会上,连长做完了分工布置后,指导员都要就工作重要谈很多。也许是从部队得到过历炼,讲话层次非常清楚,很有说服力。动员大会上他说“麦收对我们来说就是龙口夺粮!一是与斗,二是与人斗。”我们连附近住了很多煤矿的下井矿工,当地叫“氓流儿”,一到麦子成熟了,天刚刚蒙蒙亮就有人上地里剪麦穗,有时能剪掉好大一片。指导员带着武装排、护粮队的知青们,拿着枪,一大早趟着露水就要到地里转。遇到偷粮的喊两嗓子,指导员告诉我们千万不能冲人开枪,实在撵不走就朝天上开一枪,那些人提着口袋撒腿就跑。

农忙时,早上他要到食堂问问,今天铲几号地、有多少人、中午准备送什么饭菜?并告诉食堂一定要提高饭菜质量。农忙时每天往地里送饭是个难题,主食还好说,大馒头呗,百十来号人送什么菜呀?那时就是白菜、土豆、大头菜,要是能放点粉条就算改善啦。记得有一天,好容易熬到饭车来了,大家忙围过去,哇,今天竟是包子!用筷子穿上三四个,做到地头就开吃,高兴的问今天咋能送包子哪,炊事员说,指导员昨晚上食堂布置了,说这帮小青年真干活挺累都没有叫苦的,明天费点事儿,给地里送包子。我们高兴地说“谢谢啦”!炊事员说“要谢,就谢指导员吧”。

二、 为一线生产保驾护航

当时,团党委提出“贯彻落实党中央提出的“农业学大赛,上纲要”的口号。我们连是有了名的白浆土,要提高产量可太难了。那时是小麦、玉米、大豆三大作物轮作制。在全连动员大会上,史指导员代表党支部,向全连职工提出“苦干、实干、加巧干,战天斗地夺高产”的口号!会后,他派人用红漆把标语写到了机务院的墙上,以鼓舞大家的士气。全连500多垧地,光小麦就100多垧,可上级才给10多吨过硫酸钠和二氨。如何能提高产量?如何能让三大作物都能吃到肥料?肖连长提出多用农家肥的建议。经班子研究决定,要把产量搞上去,根本出路是要进行土壤改良。怎么改良?经班子研究决定同意肖连长的建议,成立个积肥班,在全连开展积肥活动。老职工赵连发担任班长,赵班长组织积肥班人员,在老晒场旁边建了几个蓄粪池子沤肥,当时人手不够,机务的上抽调了好几个人到积肥班补充力量。可肥源非常少,指导员在大会上提出,中学生也要参加积肥活动,一个学期要完成几筐粪的任务。他说“既提高了肥的总量,又是对学生进行的思想教育”。为了多积肥,冬天,连里组织人力到附近的四方台矿居民区掏厕所,用胶轮车拉回来。全连上下干劲可足啦,为鼓舞斗志指导员在大会上笑着说“我们一连是庄稼一枝花,全靠肥当家,一连上纲要,全靠赵连发!”这顺口溜到现在知青们还常常提起呢。

1971年为了解决肥料问题,连长和几个人商量,可否研究个什么机器,把化肥和农家肥按不同比例做成颗粒肥,播种时一同下到地里,即解决了化肥不足问题,又满足了种子“胎里富”的特性,更重要的是减轻了劳动力呀。

当时,一连有徐汉文、刘兆林、周炳志、许明山、郑培基五个“带帽”的劳改分子,平时就叫他们“黑五类”,他们每天都干最累最脏的活。别看什么“黑五类”,按现代话说,这几个人可相当有才的,有高级工匠、高级技师、测绘师、老校长等老知识分子。如何把他们的专业技能调动起来并有效的利用,让他们为社会、为兵团发展做更大的贡献呢?这在当时可是一个政治敏感问题呀!史指导员说“他们人有错误,可知识和技术有什么错呀?只要能促进生产力提高产量,把他们的技术挖掘出来有什么不好?你们不用管,我找他们谈话”。他亲自找到原农场修配厂的高级车工刘兆林和人称“万能人”的徐汉文两人谈话,让他们放下包袱,积极工作,配合肖连长研制颗粒肥机和精选点播机。两人一听蒙啦,史指导员告诉他们不要胡思乱想,要轻装上阵,积极工作,开动脑筋,配合相关人员把机器研究出来,就是对农场的最大贡献。由机务排田德生、杨殿荣带头,召集相关人员组成研制小组。连长既要掌管全连的工作,又要参加研制,指导员提出让徐汉文做技术指导,刘兆林辅助,这俩“坏份子”真有点受崇若惊呀。这些人不分白天昼夜的弄了好几天,有时就蹲在地上修改图纸,有时开机做试验。也不知失败了多少次,一个个眼睛都熬红了。

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,那天,连长眼看着颗粒肥像面条似的终于挤出来,用耙子一推一拉,颗粒状立刻出现了!成功啦!成功啦!肖连长他们几个人一下拍起手来,满脸的汗水和笑容。真的,脸上的皱纹全开啦!他们深深地出了一口气,点上支烟,可得歇会儿啦。史指导员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,转身快步向办公室跑去,“我去给农场生产科打电话报个信儿”。两个空袖子在后面摆来摆去,逗的大家哈哈大笑。这下一连可创造了奇迹,为整个兵团大面积春播做出了贡献。好消息很快传了出去,第二天,农场宣传部派人来,双鸭山日报很快见报,其它连队纷纷派人前来学习取经!

为了改善职工生活,1971年党支部又做出决定,要在一连建个水库,地点选在开花山下。因这个山上有个泉眼,一年四季常年流水。此处三面环山,只要一面修个堤就能憋住水了。工地上彩旗飘飘,人欢马叫,挖土方、搬石头,垒堤坝,我们排在去往四连的路旁采石场打石头,抡大锤、把纤子,装炸药,谁干过呀?那年月,最有感触的就是史指导员说“实践出真知,斗争长才干“这句话啦。要保证供应大堤石头的需要。那些日子真叫累呀。干一天活回来,水房早已烧好了喝的开水和一大锅洗澡的温水。水房大老赵说,“指导员早就来过了,说“这帮孩子从城里来的,干这么重的活,不容易,一定要把水烧好呀”。

在党支部的领导下,忙了好几个月,我们建成了蓄水量90万立方米,水面积38.3(垧)的大水库,我们叫它一连水库,连里派大汽车到建三江买回来了红鲤子、白鲢等鱼苗。水库这下可真的热闹起来啦,队里安排了几个水性好的青年,在那里喂养鱼苗。还买来了船和浆,其他连队的知青来一连玩,水库成了一个必去的景区。

1970年到1976年之间,在党支部的领导下,连队变化可大了,我们修建了水库,又在水库下方开了几垧地的稻田,一下子结束了农场多年不能种稻子的历史。当年就有收成。过春节时,队里组织大家扭秧歌,踩高跷。职工们吃着大米饭,品着自己养的鱼,可真开心哪。

三、政治学习的“引路人”

因妈妈是中学语文教师,所以,我时常动动笔,写个通讯小稿子什么的,在农场广播站播出。每当听大喇叭里播自己稿子时,心里感觉美滋滋,没想到这特长让史指导员发现了。

1972年12月10日《中共中央转发《国务院关于粮食问题报告的批语》中,转述毛主席的指示:“根据我们现在所处的国内外形势和我们所坚守的社会主义制度,我们要“深挖洞,广积粮,不称霸。”毛主席的这一指示,使当时提出的“备战、备荒、为人民”的伟大战略方针更加具体化了。1973年1月1日《人民日报》、《红旗》杂志、《解放军报》元旦社论、《新年献词》中,传达了毛主席的这个指示。农垦系统上下广泛开展起贯彻落实毛主席最新指示的活动。春节刚过,农场党校举办的学习班,指导员竟决定带我去参加学习,得到通知后,我老高兴了,这可是对我莫大的信任和鼓舞呀。

史指导员告诉我,“你年轻,听课时要做好记录,三天学习完了,回连里要中心发言,传达学习精神。”被领导带出学习当然高兴了,可指导员这么一说,又感觉压力特别大。听课时绝对不敢溜号,快速的做着笔记。通过三天的学习,让我知道了很多道理,也知道了“深挖洞,广积粮,不称霸”的历史渊源。那次学习也许是后来我步入教师行列的启蒙吧。

回到连队后,指导员召集排长以上干部学习,让我来传达学习精神。说实话,当时真是“赶鸭子上架”的感觉,可我还是硬着头皮把任务完成了,而且反映还很好,这即是对我这次学习的考试,更让我对政治学习和历史知识产生浓厚的兴趣。

四、十足的人情味

一连是兵团较大的大连队,有5个农工排、一个机务排;还有:食堂、木工、畜牧、科研、果园、积肥、菜园、马号,共6个排8个班,在加上家属队有500多人。我们知青分别安排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,有老师傅传、帮、带。指导员老有招了,他给我们知青讲,你们来接受再教育,向贫下中农学习,学啥,不光学农活,要学习贫下中农的思想,学习贫下中农的感情,要和他们打成一片,要改掉身上的娇气、傲气、懒气。指导员安排了通讯小组,根据形势需要不定期的出些板报,还提意成立了文艺宣传队,有空就排练些小节目。一到什么节假日,让我们为大家表演一台节目。还记得我们选了个当时非常流行的歌曲“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”,编排成舞蹈。歌词中“那里需要那里去,那里艰苦安俺家”,好像说的就是我们,大家跳得非常投入。还排练了一个“忆苦思甜”的独目话剧,“一块银元”。哈尔滨知青刘中雨扮大地主,当地知青王海峰和全桂芹伴穷人老两口,这些人虽没学过什么表演,可当时演的特逼真。当穷人家小女孩被灌了水银,挑着灯出来被推着做“陪葬”时,台下好多贫下中农和知青,感动的都掉泪了。

东北的冬天特别冷,有的老职工家里根本买不起煤烧火墙,全凭烧苞米杆做饭,用大火炕散热来取暖。为解决职工的后顾之忧,史指导员凭老关系,亲自跑附近矿区联系废弃的煤底子,派几个老职工清理废煤场子,10元一车买给老职工,以解决广大职工的燃眉之急。

这里,还有个事儿要提下,当年,有个老人姓田,是收购站废品及土特产的临时代购员。他虽没有正式工作,身体也不是那么健壮,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勤劳朴实的东北人。他经常挑着扁担或用手推车,收购土特产和一些废品。他叫什么名字知青们都不知道,连里人统称“老田头”。时间久了,有人说老田头收土特产后在卖掉,收破烂换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。苦出身的老田头哪受的了这个,去连部找领导问个明白。“我凭双手干活,不偷不抢,收废品养家糊口,不给领导添麻烦,走什么资本主义道路?”指导员非常通情达理的说“你靠艰辛的体力劳动养家糊口,培养孩子,没有剥削人,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。但要买卖公评,不能缺斤短两,按公家的要求办事就成。”

经过全连共同努力,1971年我们连玉米产量达到每亩596斤,居全场第一的好收成。奋斗了几年,我们在南屯建了学校,西山建了猪舍,盖了家属房,还打了好大好大的水泥晒场。肖荣连长1972年获黑龙江省先进工作者的光荣称号,并出席了全省先进工作者代表大会。回来在全连总结大会上,肖连长说,“这荣誉不是我个人的,是领导班子带领大家,团结奋斗、齐心协力的结果;是全连职工、广大知青共同努力的结果,这沉甸甸奖杯里,凝聚着集体的智慧,更凝聚着史玉田指导员的艰辛汗水和无怨无悔付出”。

1972年前后就有知青返城了,在送知青回城时,指导员亲自帮着知青钉箱子、打包,还告诉返城的知青,给家里父母带点兵团的木耳、磨菇、黄豆什么的土特产。告诉大家,回到城里继续努力,好好工作,但不要忘记兵团,因为这里是你们的第二顾乡,这里有你们青春的足迹和艰辛的汗水,想着有空常回来看看。

1974年9月,在史指导员,肖连长和广大贫下中农的培养教育下,我光荣地被推荐到八一农大学习,成为了一名“工农兵大学生”。同年10月史玉田指导员调到十二连任指职。假期我曾专门去十二连看望他,那时他已患病,在炕上休息,对我的到来非常高兴。我和他慢慢的唠嗑,聊着在一连工作生活的那些事儿。虽然他身体欠佳但精神状态还很好,房间的墙上,有几张他年轻时穿军装非常威武的照片。

1977年5月5日史指导员病逝, 永远的离开了我们。但我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书本上跟本学不到的东西。他那种遇事不惊,深思谋略,果断干练,助人为乐,为他人着想的精神,对我世界观的形成和后来的工作,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。

那天,在29团公共网上,我发现了一位老职工写给史指导员的一段话,感触很深,借用过来做为文章的结束语吧:“一心为党为公为民的史玉田老书记,向您鞠躬啦。记忆里60年代都吃不饱肚子,您有意把东边割下的麦子,留下一大堆,让人们去“偷”,不言而喻是在帮助百姓度难关吧。还有,记得你说过,入朝抗美临行前妈妈给您做了双鞋,行军时脚都磨出血了也舍不得穿,拿出来用手摸摸,感觉都是热乎的”。“大生子(史指导员的长子)在网上看到你的相片,恭喜你当副场长了,但可别忘了你爸的工作作风,一定要为公为民办实事儿呀”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李贻玲于2022年秋